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低估高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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低估高估

景衍身不由己,細碎的額發之下,雙眸沈黑,眼尾泛紅,但尚有一絲清醒。

他察覺到房間裏的異樣,使得四肢百骸宛如螞蟻上鍋般亂竄,難忍。

穩住心神,他虛扶著秦相思,溫聲勸道:“相思,屋子裏有不幹凈的東西,莫要亂動慌了心神。”

秦相思心跳似擂鼓,眼前是揮散不去的淺淺白霧,她看得模糊,氣息也微促難勻。

聽到景衍的話,她開始註意四周,當軀體溢起密密麻麻蝕骨般的酥癢,秦相思隱約覺得與房間裏四處飄浮的白霧脫不了幹系。

身側景衍近在咫尺,感受到他的氣息,抗拒的動作下意識觸發。

“你離我遠點兒。”秦相思推搡景衍的胸膛,語氣亦不甚耐煩,可惜實在沒什麽力氣,兩腿一軟便又坐在了床上。

景衍薄唇緊抿,他沒說什麽,確認她安穩坐下後便松了手,在房間四周來回探尋。

秦相思心慌得厲害,呼吸變得不穩,隨著口幹舌燥,心情沒由來的焦躁,尤其看到景衍的身影在淺霧裏穿梭,更是厭煩。

不禁奇怪,素日遇見景衍,她尚且平靜,哪怕南山谷底兩人獨處的時候,秦相思也不曾對景衍如此心煩意亂。

不知道是不是吸入白霧的原因,她咬緊下唇,支手撐在床沿,試圖平覆急躁難耐的心聲。

餘光瞥向景衍的方向,朦朧間看見他似乎找到了什麽,幾下搗鼓,聽得窸窸窣窣的碎響,不久便是不甚平穩的步伐漸行漸近。

“沒事了,等霧氣都散了,你我清醒些再出去。”景衍鼻息重了幾分,音聲漸促,伴隨清澈一去不返的低沈沙啞。

他方才將找到燃燒的長香悉數熄滅,沒有告訴秦相思那是縱情所需的迷香。

憑著秦相思回答的只言片語,封死的窗戶,緊鎖的大門,景衍大致猜測出自己與相思是落入別人的圈套。

結合上次被同一個宮女花言巧語蒙蔽,誤以為相思有意與他私會,實則真正相見他的是乃淑妃,景衍很快想到此次極有可能亦是淑妃所為。

想到那個連續兩次遞話的宮女,景衍睫毛輕顫,瞄向坐在床上的秦相思,意欲提醒她小心身邊的人。

話到嘴邊,對上她警惕的眼神,退避三舍的舉止,景衍死死咬住嘴唇,不經意間將眼簾闔上。

再睜開時瞳孔閃爍,像蒙上一層酸澀的雨簾。

“想不到相思對我如此防備。”幽黑的眼眸用力地盯著秦相思,景衍微不可察輕聲苦笑,“夫妻三年,我未有一次對你圖謀不軌;即便眼下,我也不會對你做些什麽,何苦這般避我如蛇蠍?”

眼睛仿佛被刺痛一樣,景衍話音剛落,垂眸黯然神傷。

“呵。”秦相思嗤笑,她哪裏是擔心景衍趁虛而入,論起“正人君子”,非他莫屬。

她心氣浮躁,說起話來也有些口無遮攔:“夫妻……這世間哪有像你我這樣,與其說是夫妻,倒不如說是同一個屋檐下的女人男人,有名無實,當真可笑至極。”

想當初在西淩,兩人結為連理,多少個夜晚同床共枕,她離他近在咫尺,呼吸近在耳邊,景衍都不為所動;哪怕日常親近,他也能在最後一刻清醒,及時止損,並打著秦相思身體未愈的名號順理成章搪塞過去。

只怪那時自己年少不經事,一門心思鋪在情情愛愛上,景衍隨口一句擔心她的身子便全然相信。

秦相思對自身相貌有幾分自信,下人服侍她沐浴都能羞紅著臉,可身為男子的景衍卻硬生生對著她坐懷不亂,無動於衷。

既能不讓她疑心,又能規避有孕的風險,還能給予姬王後一個交代,一石三鳥,恐怕這世間,也只有景衍能做到了。

秦相思可不曾擔心景衍霸王硬上弓,他賢明在外,舉止有禮,誇張了說,哪怕當眾牽手恐怕都要詢問她的意見才行。

之所以與避開距離,其一有她此刻情緒不穩的緣故,其二則是幾日前與姬嫣然的見面歷歷在目,秦相思自然要說到做到,與景衍必須時時刻刻保持距離。

至於其三,景衍不同往日的暗啞音聲,加之他滾燙的身軀,熟悉的記憶莫名襲來,秦相思想到時府,直覺告訴她最好不要與對方靠得太近。

她不是擔心景衍堅持不住,而在擔心自己先一步失去神智。

坦率來講,秦相思吃不了身體的苦,她怕自己熬不住,若叫景衍發現端倪,將錯就錯,便是跳進渾水洗不清,又白惹一身汙穢。

景衍尚未聯想言中深意,只當秦相思在為曾經兩人遲遲沒能圓房一事而憤慨,他微微垂下眼,神情愧疚:“怪我思慮欠妥,倘若能回到過去,我決不會讓你等上一年再圓房,也一定會護住我們的孩子。”

話音頓了頓,又道:“相思,對不起。我真心希望能和你再續緣分,我甚至以為今日相見,是因為你想再給我一次機會。”

他沈浸又幻想,不曾註意道秦相思的臉色越來越黑。

“景衍,你已為人父,一次又一次將這些話掛在嘴邊,只會令人生厭。”

她不喜歡景衍提及孩子,放在此刻,被唇幹舌燥磋磨得心境似狂狼侵襲,秦相思的耐心如同她難以平覆的心跳而逐漸狂躁。

“我不過是想到我們未出世的孩子,你不喜歡,我以後不會再提了。”秦相思的反應令景衍心口被撕開一道口子,而她的不耐反而讓他生出一絲希望,意味著她仍然在意孩子這件事

想來被餘香迷惑了心緒,景衍紅著眼眶,試探性問道:“可我也想知道,相思,如果我們的孩子還在,你當初是不是就不會選擇與我和離,你依然會留在我身邊,對麽?”

秦相思重重的悶哼一聲,面頰上帶著暈染的潮紅,她心裏煩得不行,揉著發脹的太陽穴,沒好氣地反問:“景衍,你告訴我,沒有夫妻之實,哪裏來的孩子?”

“相思,莫說胡話,我們有孩子,只是沒能活在這個世上。”景衍亂了呼吸,心跳加速,他看著秦相思,以為她也被餘香所惑亂了心神,下意識覺得她在說胡話。

秦相思口渴又浮躁,而油鹽不進的景衍顯然在她瀕臨的邊緣反覆橫跳。

“夠了!你聽不懂人話嗎?”猛然支著身子站起來,她打斷他,“你我做了三年假面夫妻,清清白白,懷孕更是無稽之談。”

景衍擡眸,盯著秦相思的臉,一瞬找不出她在胡言亂語的破綻。

心下忽然空了一角,他後背生涼,頭皮也變得發麻,卻立時不願意接受。

“不,不,相思,我不相信。”挪動腳步,景衍情不自禁地靠近她,“你不想承認,是因為不願意原諒我,對不對?”

秦相思有意與他隔開距離,強撐著身體在房間挪走動,她腿腳發軟,需得雙手時刻抓住桌椅,或是倚靠墻面才能勉強站立。

行至窗沿某處,手裏不知抓了什麽東西,她拿起來一看,冷不伶仃,癡癡笑了起來。

“圓房那晚,我也是點了此香。說起來,這香還是西淩所產,兩情相悅香,確實是個好名字。”秦相思揮動著手裏的東西,扔到中央的桌案上,景衍低頭就能看到。

她繼續解釋:“我不識物,買成了太虛幻境香,你是西淩人,這兩種香外形相似應該比我更清楚。景衍,你不如好好想想,當年圓房那三晚,你可如現在一樣,情不自抑?”

景衍斂眸,散落在桌案的長香映入眼簾,正是他不久前熄滅的東西。

隨手拿起一支香,捏緊的指節泛了白。

他知道此香的名字,亦知出自西淩,源於當初全權參與促進西淩與東南北三國互市,互通的貨物,事無巨細,景衍曾一一過目,了若指掌。

“不,不,不是這樣的!”他像拿起燙手山芋似的扔掉香,搗蒜似的搖頭,如同顫抖的身體般,不願接受現實。

“相思,不是這樣的,我們是夫妻,我們有過孩子!” 景衍眼角的紅緋仿佛嗜了血,他不管不顧地沖上前,死死握住秦相思的肩膀,希冀能從她嘴裏得到想要的答案。

秦相思沒有作答,只是一味嗤笑,嘲諷他沈溺幻想,做起了黃粱大夢。

沈默宛如一盆冷水澆灌在景衍的身體,淋到四肢百骸都泛起冰冷的寒意,熄滅心頭那一絲微弱的希望。

“我不信!”景衍赤紅著眼睛,五臟六腑仿佛被秦相思的沈默撕開,烙下一道難以縫補的口子,他死死扣住她的肩膀,“不是真的,相思,你說的都是假話,都是誆騙我對不對?”

眼前的相思,曾是他的妻子,孩子的母親。

可現在他卻得知,她與他之間沒有關系,她僅僅是他名義上的王子妃,只有名,沒有實,甚至那個曾經令他欣喜若狂、飽受折磨又不得不下令除去的孩子,都不曾真實的存在過。

倘若一切都是假的,那麽他和相思的過去算什麽?

景衍如何都不肯相信,他發了瘋似的質問,甚至語氣中飽含央求。

秦相思淡哂:“信不信由你。當初我就不該看在你的面子上,明明沒有身孕,卻承認自己有孕。如果知道換來的結果是一屍兩命,我定不會重蹈覆轍。”

她抿了抿幹燥的唇瓣,將過往娓娓道來,最後還不忘補充:“你孩子剛出生那晚我抱過。不瞞你說,當時我就在想,如果我的孩子被人暗算流掉,我絕不會坐以待斃。景衍,你應該慶幸當年我只是假孕,不然,無論是你,還是你的母後,我一定讓你們血債血償。”

後面說了什麽,景衍半個字沒聽進去,停在“沒有身孕”幾個字,晴天霹靂般劈頭蓋臉砸在身上,如墜冰窖。

直到幾天前,他還為當初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而自責不已,現在突然被告知這一切都是假的,他從未得到過她,孩子也不過是空話。

景衍失了控地緊握秦相思的肩膀,血紅的眼角竟溢出了淚水,“那我算什麽?相思,你告訴,那三年,我們兩個究竟算什麽!”

既未得到,何談失去。

景衍這一刻崩潰了。

他覺得自己像個笑話,他的深情,他的愧疚,他的不安,他的悔恨與自責,統統成了笑話。

靜默半晌,內心的空洞大喇喇地在身體搖晃,景衍不甘的神色逐漸退卻,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冷漠無情的面孔。

他松開手,未執一詞。

秦相思見他冷靜下來,身體一動也不動,吞咽著口水移動腳步,又坐回了床上。

此時房間裏白霧漸退,視線也不似最初迷蒙,她狂跳不止的心慢了些,但依舊唇幹舌燥,口渴得厲害。

不清楚是自己發洩一通還是白霧消散的緣故,秦相思覺得煩躁的情緒略有平緩,也意識到剛才的言辭不妥,甚至可以說犀利了,景衍似乎受到了極大的刺激。

她忍不住回眸,卻見眼前忽然一黑,景衍修長提拔的身子近在咫尺,前額碎發遮擋下的黑眸正死死地盯著她。

秦相思渾身一個激靈,見他並無退後的意思,不安地情緒湧上心頭:“你要幹什麽?”

“當然要做夫妻間該做的事。”景衍冷不防貼在身側坐下,單手扶住她的肩膀。

秦相思雙眸圓睜,“景衍,你瘋了?”

“我很清醒。相思,你是我的,你是我的妻子,是我孩子的母親。”景衍冷冷應道,眼神全然變得不一樣了,凜冽猶如刺骨的寒冬,“沒有孩子,那就生一個,不是夫妻,那就重新結為夫妻。”

“你,你別過來!”沒有意料會變成現在這個結果,秦相思瑟縮著向後退,卻被景衍按住雙肩,無法動彈。

景衍冷笑,眼尾赤紅不散,帶著強烈的獨占意味,“相思,你怎能拒絕孤呢,你忘了嗎?曾經,你最喜歡孤靠近,也最喜歡孤抱你,吻你,你那麽喜歡孤,就連圓房,也要主動提及。你喜歡孤,喜歡到欺騙孤有了孩子,莫怕,孤現在就給你,我們一定會有孩子的。”

“你你你走開,景衍,你清醒一點,這裏是東祁,你我身份有別!”

在西淩那段日子裏,景衍以禮相待,對她從未有過粗魯的時刻,他慣常虛偽做作,言行舉止無悖於賢明的名聲。

基於自己在其心中不過爾爾的思量,秦相思才不害怕一股腦地將實話說出來。

然而她低估了景衍對此事的反應,也終於在這一刻,開始感到了害怕。

“你放心,就算發現也不會有事。你是公主,我是王子,祁帝不會殺我。”景衍輕輕一笑,到這一刻也不忘安慰她,聲音從冰冷變得溫和,“相思別怕,孤動作輕些,你且忍一忍,等生米煮成熟飯,孤再向你的皇兄提親,他一定同意,到時候我們便永永遠遠地在一起了。我會好好疼你,愛你,如果你願意,我也會讓我們的孩子成為儲君。你可能不知道,父王已擬定立我為儲的詔書,將來,孤會讓你位列王後之尊,入主東宮。”

說罷慢條斯理地上了床,黑雲壓城般漸漸逼近。

男女身形的差別,力量的懸殊,掙紮的效果微乎其微,秦相思本來吸入大量的迷香,眼下雖清醒了些,但使不出力氣。

在景衍面前,正如砧板上的魚肉,任人宰割。

更可怕在於景衍的失控轉換始料未及,秦相思高估了自己對他的了解。

電光火石之間,整個人被景衍逼到床角。

氣壓烏雲般而至,相似的記憶泉湧般浮上心頭,秦相思的心境比起時府那日大相徑庭,她從害怕轉變為驚恐。

眼見他沒有要停手的意思,溫潤的眸子浸染陰鷙,如臨深淵,秦相思脆弱地蜷縮成一團,雙手捂著臉抽抽噎噎,,根本不敢再看他。

正欲抽絲剝繭的景衍被哭聲弄得心煩意亂,他胡亂地抓撓著額前的碎發,餘下那只手的動作不停,握住昂貴柔軟的衣料向外撕扯。

便在此時,窗戶被人從外面撞破,屋內殘存的霧氣得了自由般散出,一束明亮的光照在啜泣的女子身上,金光閃閃。

秦相思怔怔地松開手,含淚轉眸,看清來人,緊繃的神經放松,無數的感情集中在此刻爆發。

她崩潰地朝他哭喊,“子義哥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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